《境界》独立出品 【教育前线】
受访者| 魏校长 采访| 郭颜
我们的学生都是进京的农民工子弟。20年来我受过不少委屈,被赶被逼被拆迁,但我不诉苦。人是靠不住的,人为啥觉得委屈,就是你把心思用在人身上了。这里每张桌椅都是神的恩典,都是凭信心向神求来的。找个好老师比找个好对象还难,因为这是给孩子们选“妈”。
信心学校是1998在北京郊区一个种植蔬菜的大棚里开始的。信心学校的孩子没有学籍,父母都是打工的,他们只有信心。从1998年一直到2016年,我们一直是凭着信心走过来的。这里有艰难,更有恩典。
特别是前几年,国家的一些政策影响了非常多的打工子弟学校,不少民工学校关门,学生必须回老家上学。我们的需要和艰难不敢公开,我们凭着信心向神祷告,神感动一些人关注信心学校,还赐给我们老师,也通过一些义工来帮助和祝福孩子。
有人欺负你,就来找我
我原本在西安一家外贸公司做统计工作,公司亏损,我就辞职不干了。1998年我来北京看女儿,看到女儿的生活环境不好,很不放心,就向主祷告说:主啊,你若不让我回西安,就根据我的个性和恩赐给我一份工作。
那时候我在住处附近的一条臭水沟边,看到了一间菜棚子学校,上课进教室需要搭上一块木板才能进去。走进教室一看,顶棚都快掉下来了,高低不同、样式不同的桌椅有十多张,五六十个孩子,大约5-12岁的样子,坐在里面。
老师告诉我,这些孩子都是外地农民进京打工者的子弟,交不起北京高昂的学费,为了让孩子不辍学,只好收他们在这里学习小学课程。尽管如此,还有人欺负他们、赶他们走、逼他们交钱等等。我一听这话,心里不平安,就脱口而出:“以后有人欺负你,就来找我。”那个老师看着我说:“你上面有人?”我说:“没有,但我信耶稣。”
说完这话不久,有一天早上真的来电话了。一位倪老师着急地说:“你快过来吧,有一个穿便服的人,下午就要我们停课、拆房子!”我安慰他几句,就放下电话祷告,并给当地派出所打电话,承诺尽快改善教学环境,这个菜棚子学校在神的保守下终于保住了,直到被整体拆迁。
借着菜棚子学校,我得到了神的带领。48岁那年,我进入了首都师范大学培训进修两年,而后又在北京师范大学学习了一年的学校管理。
因为我承诺过要改善学校环境,就一定要兑现。我向主祷告,感谢神为孩子们预备了一个新校址,条件比过去好太多了,我们给学校正式起名为“信心学校”。因为这个学校的筹备、建立,每一个老师的加入,甚至每一张桌椅的取得都是神的恩典,都是我凭着信心向神求来的。
2000年9月1日学校要正式开学,可是8月28日学校连校牌都还没有,教材也没有到。离开学只剩三天了,还差4个老师。8月31日,老师还是没有到位,但我心里总有个声音说:“到那日,全全备备。”
9月1日清晨,报到的学生都到齐了。开学典礼开始了,第一项就是校长讲话,大家把我往讲台上推。我一边上讲台一边向主祷告:主啊,怎么这一夜之间我就成了校长了呢?我什么也不懂,也不知该讲什么,求主赐我力量。真是神奇,我竟然在台上口若悬河的讲了二十分钟。话讲完了,4位老师也到了,这时已是7点50分了。于是,利用5分钟时间安排老师就位,5分钟时间安排好了第一节课的内容,上课的铃声就响了。下第一节课的时候,教材也到了。感谢神!因他是不误事的神!
2004年,学校又面临着第二次拆迁。拆迁前,我们在邻近村子里租了800平方米的地皮,时间很久了,但一直没有钱盖房。眼看学校拆迁的日期一天天临近,我向主祷告:“主啊,这地方若是你给信心学校预备的,就求你给我们预备盖房的钱和人。”
没想到随后的一天我去一位学生家家访,刚好另外一位学生家长也在他家,大家很自然就聊到了学校盖房的事情。结果在这两位家长的发动下开了一个家长会,有钱的出钱,有力的出力。当时由于“非典”的原因,所有的建筑材料价格下浮了很多,都掉到了我们可以承受的理想价位,再加上天气晴好,有利于施工,40天之后,一个小院落主体工程建成了。这个小小的校园满了神的恩典,更为奇妙的是,其中有21位参与施工的工人和家长接受福音归主。
找个好老师比找个好对象还难
从建校到现在,每天早晨4点多、最晚5点多我就会起床祷告,一直到早7点。在学校,一年四季,孩子们的平安是最重要的。所以每天一有事,我就赶快祷告,少了祷告不行。
我没有多少钱,我把自己所有的钱全搁在学校上了,然后上帝就开始祝福。这些年是主在看护、保守,不是我做了什么。我将自己的需要都告诉主,缺什么少什么,我都赞美主。不是我托着孩子,而是上帝托着孩子们。我若不按上帝的心意认认真真服侍孩子,就是砸上帝的锅。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见证和荣耀上帝。
我跟家长说:“感谢你们把孩子送进信心学校,这是你们对我们的信心。我们信靠耶稣,同时也不辜负家长的信任和期待。你们没有把车、存折、房子给我们,你们把你们最宝贵的孩子交给我们,这就是最大的信任。”
我对老师也说:“还有什么比把孩子交给你更宝贵的事,家长对咱们这么信任,所以我们不能不把事当事。当老师任务重、工资少、责任大。做老师,除了懂得教学,还得有爱心和责任心。”
来应聘的老师,拥有高学历、教师证和各种资格证,我说这个不好使,我要亲自听老师讲课,跟老师交流,了解方方面面的情况和家庭背景。老师刚来时,我都跟他们讲好,你丈夫同意你才能来。你必须在家里是个好妻子、好妈妈、好儿媳妇,你才能做老师。邻舍关系不好也不能做老师。找个好老师甚至比找个好对象还难,因为这是给孩子们选“妈”。学校是孩子的家,老师就是孩子的“妈”。我们缺美术和音乐老师,神就带老师过来。
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打工的,没时间照顾孩子,居住情况也不稳定。孩子不好管,在学校敢跟老师顶嘴,在家里跟爸爸妈妈顶嘴,有的孩子都敢指着爸妈的鼻子说话。孩子首先在家里要学习尊重父母,在学校尊重老师,在社会上知道扶老协幼,但现在的孩子连基本的尊重都不会。
在信心学校,我们要求学生接受这样的教育,大事小事错了就要悔改,你若不悔改,没人跟你交朋友,走到社会上也没用。每个礼拜一我都要给孩子讲一个主题,比如仁爱的品格,然后就让孩子们操练什么是仁爱。遇到开家长会,我会按《圣经》的原则给家长讲家庭的次序和家庭的和睦。
学校有过特别调皮捣蛋的孩子,我们不允许老师打孩子,也不让出错的孩子站在教室外头。孩子都有听课的权利,他上课调皮,就让他站到黑板旁边,或者站到教室最后面。学生不听话,老师也可以直接送到我这里,我去找家长谈,让家长支持和配合学校一起管教孩子。如果孩子不懂得顺服和听话,就很难教育。不愿意接受学校教育,屡教不改的才给予开除。
人都是靠不住的,我不诉苦
老师和我都受过不少委屈,但我不诉苦。主耶稣的一生就是受苦、受冤屈的一生,他什么罪都没有,人天天找他的事,还把他钉十字架,我们算个啥?人是靠不住的,唯有主才靠得住。人为啥觉得委屈,就是你把心思用在人的身上了。
有一次我曾经对一个大学生抱了很大希望,希望她能和学校一起走下去。她怕家人责备她作为一个大学生,在这种学校工作,将来不会有什么作为的。我还是吃的、喝的、衣服都给她弄好,给她买了往返车票,送她到车站。但她最后还是铁板着心说:“我不会再回来了。”我眼泪刷地就下来了。我真的明白了,人是靠不住的,神才靠得住。
曾有一个退休老师,我觉得她挺好的,但她只干了几个月。有一个学期,她要求我给她租车上班,我说不行。我们学校还有70多岁的老师,和十几年在这工作的老师,大家上班都是自己走的。
来信心学校工作,需要能吃苦才行。有的老师16年一直在这工作,没有哪个老师给我翻脸,说学校欠他什么,大家都是站到学校角度着想。我们学校建校,我给老师们也有步骤呢,第一先改变学校环境,第二改变教学的条件,第三才考虑老师待遇。刚建校的时候,老师只有三四百块生活费。
差不多打工子弟学校都是家族办的,有些家长说,你咋不叫你家人一起帮忙?我说,信心学校不是家族的,这是工作,不是搞家族企业。
有次我病倒了,有个老师含泪跟我说:“校长啊,你赶快好吧。你倒下了,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。”我感到人的可怜,就告诉他们:“这个学校没有谁都可以,没有我照旧,但是没有耶稣不行。”信心学校的故事其实是上帝的故事。
从2014年开始,由于政策的改变,学生减少了,老师随之也减少。2015年又开始拆迁,学校餐厅就没有了。短短一年,学校已经经历了两次折腾。一阵冷风过,就像是遭霜打的庄稼一样,学生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。最后又是神出手,家长中有做菜农的,他们就把菜送过来,至少保证孩子们每天能吃好饭了。
目前信心学校从学前到小学6年级,9个班,每个班男孩40多个,女孩10多个,师生比例大概为1:20。公立学校一个老师管40个学生,我们有大班也有小班,缺老师时,就两班拼一个班。学校最艰难的地方,一是国家不认可,二是场地不能稳定。
从去年到现在学校在滑坡。因为去年的政策变化,不少民工学校面临关门,学生不能留京读书。众说纷纭,人心惶惶,各类猜测都使人心懈怠。信心学校就是走信心之路,教育是不敢停顿的,要有持续性才可以。
当年做菜棚子学校时,我跑到海淀教委,他们告诉我没有150万别想办学校。我一听这话就吓到了,赶快出来。我下楼梯时,工作人员又跑出来说:“记住了啊,150万,否则不能办学校!”
这么多年过去了,学校培养了这么多孩子,考上学,工作了,可以到全国各地去祝福别人。透过信心学校,我们也成了一个家庭。因为神的爱,也透过信心学校,透过我们传递给孩子、家长,他们也把这个爱传递出去。
在艰难的时候学习歌唱人生
信心学校的孩子们有一个自己的合唱团。开始的时候我们连音乐老师都没有,我祷告求主。我们有个家长是学音乐出身,她就过来教孩子音乐。
2009年合唱团组建时,只有十几个孩子。以前不懂音乐的孩子,通过合唱感受到音乐的美、生活的美,并且能够坚持练唱,这真是一个神迹。父母们是流动人口,所以合唱团也明显看到孩子的流动性。经过一个学期,38个孩子只剩下了21个,然后一半孩子要走,有的回老家,有的和父母去别的城市。我们的音乐课都是一学期训练一部分学生,然后走一批,再来一批新生。
信心学校有机会三次受邀与北京韩国童声合唱团同台演出,他们的成员都是居住在北京的韩国籍中小学生,经常有文化交流演出,比如“2012年中韩建交二十周年纪念仪式”、“2013年国际青少年艺术节”等等。队员入团前需要经过专业考核,然后经历严格的专业训练。信心学校的孩子完全是凭着信心在歌唱,唱出神给他们的恩典。我们希望孩子按照他们的潜能、兴趣和热情快快成长,不用专业水平的要求给孩子划线。
有时,我们需要放弃跟韩国学校相比较的心,保持初衷,五音不全的孩子我们也收,让他们多听多唱。我们把歌唱赞美的种子播撒在孩子心里,到了时候就要收成。他们在童年时期学会歌唱,长大了无论他以后走到哪里,在艰难的时候他会歌唱人生,尤其是神对他们的关爱。他们小的时候不知道在唱什么,可能也没有信仰,但长大了,当他们明白歌词的内容,他们就认识了这位神。
他们在演出中唱的有时走调,也许不成功,但孩子们的歌声仍然很打动人。不是因为他们歌唱的美感,而是他们心灵的美。我们的孩子有了合唱的经验,通过舞台演出得到了外界的肯定,也让他们越来越自信。
信心学校的校歌是《爱的颂歌》:爱是恒久忍耐,又有恩慈;爱是不嫉妒,爱是不自夸,不张狂,不做害羞的事,不求自己的益处,不轻易发怒,不计算人的恶,不喜欢不义,只喜欢真理;凡事包容,凡事相信,凡事盼望,凡事忍耐; 爱是永不止息。
这是爱的真谛,更是教育的真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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