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对青春期女儿,我和丈夫的“牛津约会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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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境界》独立出品 【青春期】

文| 哪哒芬芳

孩子长大,没有准备好的永远是父母。回想牛津一夜,几乎有好几次,我和丈夫处在十字路口,一念之差就可以一塌糊涂,幸亏有马丁的邀请和安娜对女儿的“谆谆教导”。当我们提醒孩子不要被同伴压力左右和摧毁时,鼓励孩子结交益友又是对同伴压力最有智慧的使用。

 

 

妈妈学习放手不容易

 

每一日伴随孩子们成长的母亲,常常发现自己落在从未遇见的不知所措中。因为孩子长大,没有准备好的永远是爸爸和妈妈。

 

十三岁时,女儿被邀请参加合唱团好友小男生的私人泳池派对。我们做爸爸妈妈的,见到海滩上穿着比基尼飞舞的女儿时都觉得惊艳。真的不能想像身穿比基尼的花样少女和泳装在身的少年人,游水嬉戏在那么小的一个游泳池里,对孩子们是什么样的诱惑。

我们“精心谋划”的对策首战溃败。女儿被我们特意安排从音乐会姗姗来迟、一身裙装,出现在朋友家的游泳池边。朋友们泡在水里未曾上岸,她就独自坐了一个下午。

回到家,女儿把憋了一肚子的眼泪全倒在了晚餐饭桌上。我和丈夫当时的尴尬难以言表。我们请求女儿原谅处理方式的不当,请求她体谅父母爱她的心,请她给我们些时间、多多祷告和学习!

 

时间就是这样飞快,一年又一年。类似“失脚”的管教实在是经历太多。特别是学音乐的女儿从幼儿到少女,一路走来,带给妈妈的挑战多多。起初是彻底离开女儿的琴房、后是退出老师的教室,让她从年幼就担当自己的责任。陪伴孩子比赛演出,一起学习如何面对压力,祷告求主帮助孩子赢得有恩典、输得有荣耀。依据年龄练琴有专注有嬉戏,给孩子快乐多彩的童年,也引导孩子诚实面对自己爱音乐的心,一起祷告寻求孩子生命里的那份带领。

 

孩子学习独立不容易,妈妈学习放手更是辛苦。 女儿十五岁了。每周五早上七点出门,辗转一个半小时,背着几十磅的乐谱和教科书,拉着盛满换洗衣物的旅行箱,有时还需要带上周六音乐会的演出服,先是搭通勤火车去曼哈顿,再穿梭于纽约的地铁和街巷,到音乐学校完成两天十几个小时的课程。周五晚上,孩子常和一小群志同道合的中学音乐生流连在音乐厅、歌剧院或是琴房,然后回到好友家投宿。

 

如果说退出琴房和课堂需要琴童妈妈的淡定心,祷告面对演出压力和比赛输赢需要平常心,那么放手让女孩从十四岁就独立出行两天去纽约,需要的就是信心,把孩子全人交托在主里的信心。从开车送、坐火车跟、到最后完全松手,要知道那是在多少犹豫不绝和祷告、多少促膝谈心之后,我才得以作出的“欣然”放行的姿态。许多不眠之夜,就是为了等待音乐会散场后女儿电话里的那一句:“妈妈,我到朋友家啦!”毕竟,对孩子一生来说,学音乐不是她成长的全部;她的身心灵健康不可以成为学音乐的赌注和代价。

 

周四晚上,我会开始为周五周六女儿的出行祷告,求主格外怜悯和看顾,不仅仅是她的平安,更重要的是她与朋友们的相处、交往和她独自在外的自爱与自律。周间,我会不断地和女儿闲聊,了解那些只身来美的小留学生朋友们的需要,并会主动为她的朋友提供帮助和照顾。许多时候,我探听她与朋友们的快乐与心伤,为她出谋划策,和她一起祷告,提醒她交往信主的基督徒学生们,也鼓励她操练生活与品德的见证,勇敢表达甚至传递信仰。

 

我和丈夫“约会”在牛津夜晚

 

就这样一年过去,又到了母女结伴行走世界的暑假。今年,我们来到牛津。在音乐生中如鱼得水的女儿很快有了一群新朋友。因为英文是母语,女儿很自然结交了一小群来自欧美的“哥哥姐姐们”(女儿从小长在美国,和家人讲中文时依旧使用一些中国儿童口语)。

这些领军古典乐坛的新生代音乐家们,不同于她以往的同龄朋友。除去两个本科生,其余的都是硕士博士生的年纪。看到女儿和这些哥哥姐姐们一日三餐、音乐会和大师班都在一起,我有些好奇有些紧张,不知15岁的会同20岁、30岁的谈些什么,不知小丫头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。

 

音乐节第三天的大师音乐会结束时,女儿对我说,“妈妈,哥哥姐姐们要出去吃东西。我可以去吗?” “是啊,我们可以带她出去吗?我们不会让她喝酒,只坐坐。”英国小伙子马丁走过来,兴奋地对我说。“哦!你们去喝酒吗?”女儿听了一愣,我也是。未等我出口,孩子反应很快,急忙回身对马丁笑着说,“酒吧我就不去了!你们好好聊!”望着有些失望的女儿,我还是深呼吸了一口。

 

在美国,法律规定满21周岁的年轻人需要持合法身份证才可以买酒或进入酒吧。但是在欧洲和英国,年轻人十四五岁就进酒吧或在私人住所和家中开始饮酒。事实上,适当饮酒本身无可厚非,但我们清楚地知道酒精和荷尔蒙混在一起,令身边太多年轻人不能自持。对于这方面,从小生长在美国的女儿无论在教会还是在学校的健康课,都非常清楚地被告知过。

 

其实我和女儿这几年行走音乐节,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年轻音乐生。因为信仰的缘故,所到之处我们都会彼此祷告和提醒,行事为人当有主耶稣的样式。也是在这样的互动和交通里,女儿常常与我分享自己的一些分辨和观察。

她告诉我,有些大哥哥姐姐晚上出去通宵泡酒吧,好浪费青春和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,也愧对父母的巨大付出。我会借此和她探讨,“你觉得为什么他们会这样?如果是你,你会怎样做?”有时看到在音乐节里很快从结识走入亲密关系的哥哥姐姐,女儿会心地对我一笑,似乎在说“妈妈不用担心。”

 

一路闲聊。到达公寓的门口,我趁着没有外人,紧紧握了一下女儿的手,轻轻地说,“妈妈真为你的决定骄傲!”女儿静静地不出声,只是把头靠过来,在我的肩头点了一下。那一刻,我心头一紧,突然意识到接下来每天随时可能出现的的情景。“主啊,一道难题又来了!求你帮助怜悯!”我默想到。

 

 

一个星期的紧张学习和生活接近尾声,女儿和哥哥姐姐已经难分难舍。我也和这群年轻人熟识起来。他们在牛津校园的草坪上畅谈,在穿过St. Hilda’s 学院的小河上泛舟,在餐厅里团坐讲笑话,在大师班里互相支持、鼓励和点评。亲密的友情着实非常令人羡慕。

 

音乐节的高潮自然是周五晚上的学生音乐会。这些平日里嬉笑有趣的年轻人一站到舞台上,各个身手不凡、光彩照人,从音乐到全人都令观众着迷。曲终人散时,我和从纽约赶来的爸爸远远望着接受观众祝贺、也彼此祝贺留影的年轻人们,开始不安地猜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。

 

这一群年轻人果不其然开始聚集。当我们慢慢走向女儿的时候,马丁突然转向我,“嘿,要不要和我们一道出去吃夜宵?估计半夜三更吃个油呼呼的夜宵不那么诱人,不过还是希望你一起去哦!”我被突如其来的邀请下了一跳,讷讷地说,“哦哦,谢谢你的邀请!好。”

 

我知道不让孩子去临别庆祝聚会的确不近人情。正在窃喜、打算欣然前往的我感觉到右手被丈夫的大手握住了。“太好了!谢谢你的邀请!不过,你们自己聚会绝对更有趣!我们就不加入了。如果可以,我俩在你们附近约会可不可以啊?”没等我反应过来,丈夫已经说出口。我急忙附和到,“对对,到时候就这样哦!”我一边说,一边作出手搭凉篷、四处张望的模样。

 

年轻人们大声笑起来。其中一位煞有介事地说,“听起来不错!深夜约会在牛津!” 马丁笑道,“欢迎随时偷窥!我当年和朋友出门,我妈可是打着游击、步步紧跟、不断偷窥的!”

 

就这样,我和丈夫手拉着手, 远远地跟着这一群年轻人,走出了学院的大门。牛津的深夜,热闹非凡, 但又格外冷清。满街喧闹的人群熙熙攘攘,可是开门营业的却只有酒吧。走了很远,我们看到这一群年轻人停留在酒吧门口。“糟了!”我不禁叹道。

 

丈夫拉住我,顺势停靠在路旁栏杆上。“这哪里是约会,分明是‘克格勃’!这招不大高明吧。你觉得他们真的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?”我说。丈夫笑道,“那你说怎么办?不让去或者加入他们,是不够尊重孩子;这是咱们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了。希望孩子们理解吧。”

 

几分钟过去了,显然他们在迟疑。突然,他们离开酒吧大门,向前走动起来。我和丈夫相视,深深松了一口气。

 

我们大小两群相隔百米,在牛津大街上游荡。当我们正猜测他们去向时,发现这一群兴高采烈地冲进了麦当劳!我几乎笑出声:第一次,麦当劳成了如此健康的上好去处!

 

为了不打扰健谈的年轻人们,我和丈夫偷偷蹭进麦当劳买了一个汉堡,回到门口的大街上席地而坐,一边聊天一边吃夜宵。约会在牛津啊。

 

过了一个多小时,我们走进了麦当劳。我冲着坐在门口的安娜挤挤眼睛,笑着说:“我们来认领一个十五岁未成年人回家睡觉,好不好?“哥哥姐姐们立即响应,起身来拥抱女儿,并和她一个个又自拍又告别,好不热闹。深夜,我们一家三口手拉手,边走边听女儿给我们转述大家讲给她的笑话,真的好难忘的一个夜晚!

 

第二天清晨,女儿起床后突然过来抱住我说,“妈妈,谢谢你和爸爸这么爱我!”我一时间语塞。孩子接着说,“昨天晚上,每个哥哥姐姐都在说我的爸爸妈妈真好!安娜姐姐特意把我拉到一旁对我说,‘你知道你真的应该好好爱你的父母!他们尊重你,给你空间交朋友,却又在意你,不放纵你!我从小十岁就独自去音乐学院附小读书,我多盼望我的父母可以如此关心我、陪伴我、又尊重我。要好好爱他们!”那一刻,我的心都融化了。

 

怀着满心的温暖,在临别时我找到了马丁和他探班的母亲,深深感谢这位母亲教养了一个有责任心的年轻人,懂得体谅为父母的心肠邀请我加入聚会。在最后的午餐,我更是感谢安娜和一群朋友们尽责照顾一个十五岁小姑娘,完全不介意我们的“约会”,而且选择麦当劳来聚会。

 

不让孩子窒息和放纵的爱

 

音乐节已经结束,我和女儿仍在接收脸书上这一群年轻人发来的联络。说真心话,我从来没有如此心安地面对过女儿的朋友们,也从没有如此确信过女儿的自持和自重。我第一次如此深地经历,我们爱的信号被超过预期地接收到;这一次,我们的爱没有令孩子窒息,而是更多赢得了她的信任、理解和感恩。

 

女儿常常调侃我说,“妈妈,我在音乐节遇到的最臭的事就是有朋友告诉我:‘我刚和你妈交了个朋友!你妈太cool了!’你为什么总要做我朋友的朋友啊?” 我总是开玩笑地回答,“因为妈妈年轻,我也想做年轻人啊!”事实上,我真的很想了解他们的生活,希望在这其中学习如何面对自己和孩子前面的道路。

 

我们母女心照不宣,妈妈和这些年轻人越近,离自己的女儿就越近。对妈妈的用心,孩子已经默认,只要行事为人还算“得体”,不搞出些让女儿下不来台的局面就好。但我从内心里知道,她从起初的不情愿到后来逐渐接受,的确是有个过程的。这过程里充满了母女俩共同的努力。最早她是出于礼貌,逐渐她明白妈妈是出于爱,于是开始学习享受朋友们对妈妈的接纳,还偶尔夸奖妈妈几句,以资鼓励。

 

然而,以往朋友们对妈妈的友好和接纳,从来没有牛津的这次经历这般不同寻常地触动过孩子的心。哥哥姐姐们对我们做父母的体谅、支持和感恩,特别是安娜姐姐对女儿的一席话,让孩子受到深深的震动。

虽然她从未怀疑父母对自己的爱,却从未像现在一样感激过父母有时看似可笑、不高明的举止背后的良苦用心。更令我意外的是,女儿对我说:“妈妈,从对待你和爸爸的态度上,我可以分辨谁是可以结交的朋友。还有哦,我也学会以后如何照顾比自己小的朋友啦!”

 

令孩子与父母更加和睦亲密、对父母更加感恩的朋友关系是孩子的祝福,鼓励孩子不以父母对自己的爱为尴尬和羞耻的友情是宝贵的友情。其实,当我们提醒孩子不要被同伴压力左右和摧毁的时候,鼓励孩子结交益友却又是对同伴压力最有智慧的使用。

回想牛津一夜,几乎有好几次,我和丈夫处在十字路口,一念之差就可以一塌糊涂。如果没有马丁的邀请和安娜对女儿的“谆谆教导”,事情肯定收场得也没有如此完美。

同时我也深深感到,丈夫身为一家属灵的“头”,用男人的智慧和胸怀也给妈妈着实加了一把助力。相信这也是为什么主在敬畏祂的家庭里设立敬虔属灵的头。

 

真的非常感恩,借着这些年不断祷告、反省、学习和交流,在经过多次难以收拾的残局之后,我们经历了如此的美好。真心盼望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。感谢主一直在信仰里保守孩子的心:祂帮助孩子在大是大非上建立尺度;在重要的时候有勇气和理智作出正确的决定;为她预备良友,借助朋友们化解可能出现的尴尬和亲子隔阂,与父母建立更深的默契。

 

孩子成长的路上,父母的爱和牵挂时时都在,却不是常常伴随。在爱和牵挂里给孩子时间和机会成长,给孩子空间、自由、信任和尊重,因为我们最终是要建立孩子的自尊、自爱和自我约束;在爱和牵挂里,要真正走进孩子的生活,用爱、用心来教导孩子分辨、选择和结交终身受益的良友。

 

这一切,原本非常难。然而,若是有与孩子和父母都如影随形的信仰,父母的爱变得容易被孩子接收和领悟到;父母的牵挂变得轻省和收放自如;孩子的自由可以有根、有基、有尺度;孩子的自爱和自律能够出于心甘情愿;孩子的交友一定带着感情也带着理智和辨别。因为一生一世可以时刻跟随孩子的心和脚踪的不是父母的爱与牵挂,而是神的保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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